登基大典超支了!
老朱恍惚了一下,他关心的不是这个啊!不过当他坐下来,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账目的时候,朱元璋也很快进入了状态,渐渐的他的面色凝重。突然老朱伸出拳头,狠狠捶在桌上。
“这帮畜生要干什么?咱刚登基,就给咱这么大个嘴巴子!欺天了!”
朱元璋低声怒吼,火冒三丈。
张希孟低垂着眼皮,盯着面前的账目,同样怒火中烧……其实不久前把胡惟庸推出来,就是要整顿财税体系,户部的问题很大很大,这点张希孟心知肚明。
但是无心之过,跟有意为之,绝对是不同的。
很明显这一次的问题超出了底限。
江楠整理着账册,又继续道:“上位,除了钱粮的缺口之外,臣还发现,数月以来,捐助给上位的钱财,竟然也消失了,这里面还包括越王进献给上位的那笔钱,差不多有三十万两!”
“什么?”朱元璋再度咆哮,他当真是气得笑了,方国珍确实给老朱送了一大笔钱,但是这笔钱却不只是方国珍的,里面还有毛贵采买军械的钱,而这批军械是要送去高丽,交给关铎他们的。
也就是说,户部那边竟然把这么关键的一笔钱给弄出了差错,从账面上消失了。
别说朱元璋了,换成普通的天子,估计也要气个倒仰!
老朱突然觉得老脸火辣辣的,登基大典才过去没五天,他还满心欢喜,觉得自己多了不起!
好家伙,这么快就来了一个嘴巴子。
还打算收服关铎毛贵这些人,你大明自己就一屁股烂事,你比别人强多少啊?
老朱一想到这里,脑袋瓜子就嗡嗡的。
“查,一查到底!不把这些大蠹虫揪出来,如何能对外用兵,如何能天下太平?”朱元璋咬着牙,“这事李善长他别想逃脱干系,咱跟他没完!”
张希孟听到这话,吓得不轻。
老朱竟然迁怒到了李善长的身上,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。
尤其是在刚刚登基这个关头,而且张希孟大概率认为,这次的事情,估计李善长是真的冤枉。
为什么张希孟会这么认为呢?
主要是这一次登基大典的采买,是户部挑头,中书省那边跟兵部配合,调拨军需粮草,准备用兵。
咱不排除李善长知道,但仅仅因此论罪,就太不把大明第一功臣放在眼睛里了。
“主公,抓人杀头,敲山震虎,以儆效尤不难。难的是对症下药,抓出问题的症结所在。臣以为这一次最大的问题就是户部开了空白的采买公文,准许下面官吏自行决定,而这個自行决定。里面的藏掖可就大了。”
朱元璋冷哼道:“岂止是大?简直是肆意妄为,想怎么干就怎么干?先生以为苛捐杂税,乱七八糟的赋役摊派,又是怎么来的?还不都是这样来的!咱小时候就见得多了,小吏害民,咱是一清二楚。咱就想不通了,这个李善长到底在干什么?怎么还允许下面的人,带着空白公文下去?咱办登基大典,是要万民归心,结果弄成了残民害民,离心离德,这种事情,杀了他也不为过!”
老朱暴怒,并非没有缘由……从元朝延续下来,官员要向上呈报税款账目,层层上报,数目没有问题,才能最终核准入库。
但如果有一点差错,轻者要打回重算,重者就要问罪。
可偏偏元朝地域辽阔,山川复杂,以运送粮草为例,路上的损耗就不是一笔小数目。
从县里起运,到了行省,一万石变八千石,
等运到大都,八千变五千……全都损失在路上了,实际收到的数目,同起运时候的数额,肯定有个巨大的缺口。
这要如何是好?
聪明的官吏们就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,那就是提前准备好几章盖了大印的空白公文,实际运到多少,就填写多少,也就避免了麻烦。
完美!
等等,这么天才的主意,就没有问题吗?
问题大了,由于是官吏随便填写,也没有个依据,从地方上起运了多少,沿途又损失了多少……中间有多少出入,全看经办官员的心情。
这还不算最要命的,这些官吏手里有多张空白公文,他如果说都损失在路上,能不能再重新征收一次呢?
朱元璋讲的小时候遇到的苛捐杂税,一遍遍重复征收,就是这么来的。
正是知道这些事情,朱元璋在订立税收制度的时候,是用粮长来征收,就是避免地方官吏趁机敲诈百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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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说粮长未必万无一失,但总比官吏随便折腾,要好得多。
按理说,在朱元璋治下,已经不存在“空印”的情况。
可是这一次为了兴建应天,需要采购的砖瓦木料,数额非常巨大,还有生漆、桐油、黄铜等等,都是个惊人的数目。
工期又只有几个月,工部派出去许多人采买……而且要求必须采购充足,不能二次进货。如果影响了工程进度,可是要掉脑袋的。
所以户部这边就出现了许多空白公文,为了方便采买的官吏核销账目。
“李相,我,我对天发誓,都是为了能加快工程进度,为了确保修好应天城。绝没有半点私心,李相公,你可要救救户部啊!总不能刚刚把登基大典风风光光办好,回头就卸磨杀驴,拿户部祭旗!怎么能谁干得多,背得罪名就大!这么下去,可是会寒了忠臣的心的!”
阮弘道痛心疾首,卖力哀求。
可是他的种种表现,在老李看来,简直毫无波澜。
“这一次筹备大典,我并没有参与,张相那边也是负责流程礼仪,主抓全局……至于具体办事,就是翰林院,户部,工部,鸿胪寺……其中你们户部做得最多,经手的钱财也最多。你怎么就不小心点?现在传出风声,度支局盯上了,你来找我。我能怎么办?户部出了事情,我就去请罪,上位要杀我,那也是罪有应得,难不成我还能包庇罪犯不成?”
听到这里,阮弘道简直魂不附体,李善长这个家伙,这是准备不管自己了吗?
“李相,说到底,我们都是替上位做事,是为了上位的脸面,务必要风风光光,体体面面。现在度支局盯着我们,没准背后就是张相授意的。李相公,他张希孟要做圣贤,可也要让人活着啊!他这么欺负人,李相不能不管……”
“你给我住口!”
李善长一跃而起,他气得眼珠都红了。
“好啊!你不光贪墨无度,竟然还敢挑唆我和张相的关系,离间朝廷重臣…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,我这个中书省太小了,容不下你了。请你现在就出去,去奉天殿,去找上位。你要是能把道理讲清楚,让上位信伱的,别说区区一点钱粮上的出入,便是把中书门下的位置都给你,那也是理所当然!我李善长就和张相一起,去济民书院教书,乐得清闲自在!”
阮弘道被抢白的老脸通红,心绪不宁,他连忙道:“李相明鉴,下官,下官不是那个意思……下官是说,是说办事有办事的艰难,张相不食人间烟火,是被人欺骗了。”
李善长冷冷看着阮弘道,突然冷冷一笑,“你说张相被骗了,那我问你,你如何证明,你没有骗我?又如何证明,下面的那帮人,没有骗你?上次成立税务部,我就提醒过你,让你好好查下面的人,耍猴的别被猴耍了!”
“我,我是法办了不少人,李相你是知道的。”阮弘道低声争辩道。
“呸!”李善长啐道:“你法办的那几个,还不是应付公事?税务部刚成立,没把手伸到应天,而是先在赣江那边收税……这既是练兵,也是给你们一个时间,如果你们能痛改前非,严格自查,把问题弄清楚,也不至于手忙脚乱,接连出错!现在倒好,连上位的登基大典,你们都敢胡作非为了,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!”
李善长破口大骂,突然,他意识到了什么。
立刻冲到了阮弘道面前,怒目而视,咬着槽牙道:“你,你给我说实话!是不是打量着税务部刚刚立了功,胡惟庸又野心勃勃,要对你们户部下手……你们急着填平亏空,便不折手段,想把亏空算到上位登基大典?琢磨着把大典办得漂漂亮亮,你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,可以平安过关,是吧?”
李善长连续叱问,把阮弘道问得瞠目结舌,汗水顺着鬓角流淌下来。
“李相,我,我冤枉啊!”阮弘道的声音简直和哭腔差不多了。
李善长看到这里,已经心知肚明了。
用不着再多废话了,这个畜生自己找死,果然是谁也救不了。
“你可以退下了!我还要给上位写请罪疏!”
噗通!
阮弘道直接跪在了地上,涕泪横流,“李相,咱们可都是滁州出来的老朋友了……眼下上位身边,多是张相的人,又有那么多浙东文人,他们彼此勾结。李相虽然名为百官之首,功臣第一,可谁不知道,上位最信任的还是张相!这么下去,我只怕李相会孤立无援啊!”
李善长的脸已经黑了,连一个字都懒得说,只是摆摆手,让阮弘道滚蛋……就算孤立无援也不能跟着这帮虫豸在一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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