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一个冷笑话,察罕帖木儿和刘福通是同乡。
刘福通是颍州人,察罕帖木儿祖籍在别失八里,但是他爹阿鲁温早早就迁居颍州,察罕也是颍州出生。
刘福通最初随着韩山童传法,他的部下多为颍州一带的兵丁。
凑巧的是,察罕帖木儿也在颍州等地聚拢了一批地主武装,加入到镇压红巾军的行列。
敌对双方的核心骨干,竟然是同一个地方的人。
双方死斗了十年,或许彼此就是乡亲邻里。
如今刘福通已经选择了自杀,以一个豪杰的方式,落下了帷幕。
“那些勇敢拿起武器,反抗元廷,坚贞不屈的猛士,死得就比泰山还重。甘心给元廷当鹰犬走狗,只为了个人荣华富贵的畜生,死得就比鸿毛还轻。从察罕帖木儿选择给元廷卖力气,残酷屠戮红巾,杀戮百姓开始,他就注定了遗臭万年!”
张希孟在等候大战开启的空闲,提起了他的笔。
该怎么给刘福通盖棺定论,又怎么解读这场中原决战……张希孟反复斟酌,决定把这一对老冤家放在一起,好好做一篇文章出来。
谁是对的,谁是错的,谁是英雄,谁是丑类……刘福通和韩宋,靠着救济百姓的主张,壮大起来,又因为忘了百姓,走向了衰亡。
察罕帖木儿,自始至终,就是元廷的一条走狗,所以说,不是察罕帖木儿击败了刘福通,是刘福通自己击败了自己。
曾经为了百姓挺身而出的猛士,变成了不顾百姓生死的恶徒,自然是要死掉的……但是我们不该忘记他曾经的勇敢和志向。
不忘初心,坚持到底,方得始终!
张希孟直接的浑身颤抖,文思如泉涌,很快一篇大概的文章脉络就写了出来……要是打仗也跟写文章一样容易,那该多好啊!
现在就剩下唯一的问题,能不能弄死察罕,如果把他给俘虏,或者击杀……然后通过报纸把文章发出去,让天下人都知道,那可就效果拉满了。
察罕还不知道张希孟拿他做文章,说他死得比鸿毛还轻……事实上察罕也不是这么看自己的,他觉得这些年虽然转战山西河北等地,但他毕竟是颍州人,又是在信阳拉起兵马,在汝宁等地大战红巾,并且一路发展壮大,走到了今天。
因此察罕估计就算是家乡父老有些怨言,也不至于翻脸无情。
只要把兵马派过去,应该就能收拢人心,并且顺利进军……正如王保保设想的那样,杀入河南腹地,转道向东,威胁徐州等地,迫使朱元璋撤兵。
计划很完美,可第一步就失败了。
察罕派出了心腹李克彝统领两万多骑兵从郑州南下,直奔新郑,然后走许州,颍州等地,来一个极限迂回,搅乱朱元璋的后方。
反正这里没有多少明军,还不是来去自如……
可察罕跟李克彝都想错了,从郑州南下,所过之处,尽是一片荒野,一眼望不到头,路边田地荒芜,少有树木。
中原沃土,竟然遍地刮起黄沙,到了春天,也是黄的居多,绿色稀少。
连年的战乱,已经把中原大地打得人口凋零,遍地荒芜。
再加上不时泛滥的黄河水,风沙,盐碱,蝗灾,轮番蹂躏这一块多灾多难的土地。
跟多年前察罕出发的时候,已经全然不同了。
李克彝越走越是皱眉头,别说箪食壶浆,以迎王师的队伍没有,就连老百姓都看不到一个,这还怎么打?
他又勉强往南走了一段,离开主要战场,总算是看到了炊烟,李克彝立刻挥军过来……只是当他们赶来的时候,村子里已经没有了人,灶台还是热的,但是锅已经被背走了,粮食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。
元军只是找到了一口水井,有的元军口渴难耐,就大口灌井水。
但是很快就出现了大片中毒的情况,上吐下泻,哀嚎一片。
李克彝不得不下令,不许随便喝水。
只能喝马奶。
说来讽刺,当年蒙古骑兵就是靠着这一招,横行万里,灭国无数。但如今的蒙古士兵,虽然偶尔还能喝一些,但是长时间这么干,就受不了了。
军心士气,急速下坠。
李克彝也没有办法,只能硬着头皮,继续向前。
所幸走出来一段之后,河网越来越密,似乎喝水是不愁了。可是这些河流,一座桥梁都没有。
即便有,也已经被人摧毁。
河边的船只也都消失不见,有些地方,甚至还能看到焚烧之后的黑炭……看到了这里,李克彝浑身冰凉,他渐渐明白过来。
确实是人烟稀少,但绝不是一个人没有。
而是有人把老百姓带走了,只留下了一片白地。
到底是谁干的?
是韩宋?他们已经亡国了。
是大明?这么短的时间,他们是怎么做到的?
难道走夜路多了,遇见了鬼不成?
李克彝连忙派人,四处搜寻,想要抓几个老百姓,问个明白。结果人撒出去了,好半天才带回来几个老弱病残,有几个四肢健全的,竟然还是傻子。
问了半天,也回答不明白。
弄得李克彝简直死的心都有了。
原计划的迅速奔袭,直捣黄龙,结果弄成了老牛拉破车,走出来三天,还不到一百五十里。
就这个行军速度,还想抄明军的后路,只怕等他们到了徐州等地,决战早就结束。
李克彝也想快点进军,只能不断催促部下。可无奈手下人不愿意,越来越深入明军腹地,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?
平章大人是不是打算那我们当诱饵,把我们派出去,然后他自己安然撤回北方,要是这样,我们可不答应!
而且打仗是要发财的,这荒无人烟的,上哪去抢劫?
不能抢掠,那还打什么仗?
李克彝越发头疼,说来说去,所谓地主武装,就是一堆草头王凑在一起,察罕帖木儿只是总盟主罢了。
随着战场失利,察罕有心北返,却又举棋不定……结果弄得下面人心惶惶,各有心思。在这个情况下,还想长途奔袭,偷袭明军,实在是高估了自己。
李克彝打算向察罕说明情况,请示察罕帖木儿的意思。
可还没等他把书信送出去,正在营地睡觉的元军,突然听到了四外锣鼓喧天,喊杀震天。
急忙派人出去,结果扑了个空,什么都没有发现,只是捡回来一个破盆。
这是谁?aishangba.org
竟敢袭扰我们休息?
李克彝脸色铁青,一脚踹碎了破盆,却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。
转过天,继续前进,疲惫的元军走的距离还不足三十里。
而到了第二天晚上,依旧如此,而且还分成两批,上半夜一批,下半夜一批,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火药。
装在竹筒里,对着元军营地发射,还引起了好几处火灾,烧伤了数名元军。
接下来水源投毒,道路上挖坑,袭击零散的元军,放冷箭,设陷阱,撒铁蒺藜,放捕兽夹子……总而言之,什么手段都上来了,而且越来越花,层出不穷。
弄得元军吃不好睡不好,上上下下,士气低落,再也不愿意往前走一步。
李克彝看在眼里,急在心头,他觉得必须退兵了,如果再这么下去,要不了多久,用不着明军出手,他们就会土崩瓦解。
渐渐的,李克彝也明白了。
面对韩宋,玩这种长途奔袭,攻击腹地的把戏,或许有用。
可他们的对手是明军,是从上到下,都被组织起来的百姓,万众一心,又怎么会给他们多少可乘之机?
别看损失不多,但每一步都是坎坷,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。
连敌人是什么样都没看到,就已经损失不小了,这还怎么打下去?
必须准备撤退了,
可就在李克彝等待察罕命令的时候,地方的民兵不满足只是袭扰迟滞,他们还主动找到了明军,希望能够请求明军出手,痛击敌人。
由于王弼和郑遇春尚在开封方向,距离这边还有点远。
消息竟然先送到了冯国用手里。
“元軍竟然派人南下了?”
冯国用将情况通报了冯国胜,邓愈,丁普郎等人,大家伙商议一下,该怎么办吧?
这时候冯国胜率先发言道:“大都督,元兵虽然多,但也不是没有止境的。他们派兵南下,必定后方空虚……我建议咱们绕开汝州,派遣一支偏师,先把襄城拿下来……夺了襄城,许州就到了嘴边。南下的这一支元军必定回援,汝州的关保也会坐立不宁。到时候大军齐出,猛攻汝州,整个河南的元军都会颤栗惶恐,我们也就多了几分胜算。”
听完兄弟冯国胜的话,冯国用再看地图,顿时都觉得他讲得有道理,心内欢喜。
明軍将主力放在了河北,却没有料到,竟然是河南方向,首先出现了机会……不得不说,战场还真是瞬息万变,捉摸不定。
冯国用跟几个人商议之后,果断同意了冯国胜的建议,并且抽出了五千人,又把最精锐的一支矿工攻城队交給冯国胜。
他们携带着充足的火药,立刻出发。
冯国胜一直憋着一口气,终于等来了机会,他领着兵马,迅速扑向襄城……倘若李克彝还在郑州方向,就算襄城丢失,也能派骑兵堵上。
可现在他已经逼近了汝宁,将软肋暴露给明军。
“给我攻城!”
就在海浪般的攻城大潮中,矿工们顺利接近襄城,将火药埋到了城墙下面……随之而来,一声巨响,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口子。
还不到三千守军的襄城,就这么落到了冯国胜的手里。
而冯国胜真是一头猛虎,他几乎马不停蹄,直扑许州,猝不及防之下,许州也落到了冯国胜的手里……整个河南元军的戰线,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大口子。
接连的胜利,让冯国胜豪情万丈,他竟然没管南下的李克彝,而是挥军直取新郑。
这边大刀阔斧,高歌猛进。冯国用,丁普郎,邓愈,他们各自率领兵马,猛攻汝州……关保败北,率领残部溃逃。
汝州易手!
河南大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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